第12章
离开剧组的路上，谢延坐在后排，问正在开车的李原：“哥，我今天拍得怎么样？”
李原边注意着前方的路况，边轻声安慰道：“崽啊，你很长时间没拍戏了，今天能表现出……”
谢延打断他的话，发火道：“我不是让你安慰我，是问你我拍得怎么样！”
李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才道：“表演过于模式化了，几个微表情和动作的表演痕迹有些重，情绪上……稍微有点问题。”
谢延的表演很专业，很多细节性的东西，如果只是观众，甚至于只是一般演员，不是那种很懂行的人，几乎很难察觉到这些地方出了问题。
可实际上这些细节对演员而言都是绝不允许有纰漏的。
有的时候，偏偏就是一个小细节，只要一个小细节有了问题，就可能会直接毁了一个角色。
李原说完又温和道：“你不要太着急，别说是你，就算是那种老牌影帝，离开久了重新复出演技都会出现问题，咱们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等熬过这个阶段就都好了……”
谢延的语气平复了下来，“哥，送我到影院。”
李原看了眼时间，现在正好是晚饭的时间，担心谢延的身体，他道：“等吃过晚饭我们再……”
谢延：“不用。”
李原从来都拗不过谢延的脾气，无法，只得将人带去最近电影院。
李原想陪着，但谢延没同意。
傍晚这几场的观影人数是最多的，再加上今天又是周末，影院里人数暴涨。
谢延也不看片名，随便买了张最早的票，就进去了。
电影讲的是一个落魄少年离家之后的奇遇冒险，很多地方都用夸张的方式表现出来，将主角的喜怒哀乐统统放大。
搞笑的地方，影院里一片哄堂大笑；感动的地方，能听到一片很低的泣声。
影片结束的时候，其他人都走光了，只谢延一个人坐在座位的最中间。
他难以置信的发笑出声。
哈。
开什么玩笑。
无论是看到搞笑，还是难过的地方，谢延的心里都没有任何情绪。
他好像……无法共情了。
无法共情之于演员而言，就像一个厨师失去了味觉，钢琴师失去了双手，音乐家失去了歌喉。
就像热爱光明的人最终只能在完全黑暗的世界里生存。
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演好了。
因为他做不到共情。
无法和片里的弟弟共情。
谢延双手掩面。
他的此时的处境，就像热爱光明的孩子，突然之间，被带进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
“真的糟透了。”
谢延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酒店的。
当天晚上，顾瞻来了。
他敲开房门，看到的却是一地狼藉，站在门口还一手扶着门的谢延则是一身的邋遢样，还能看得过去的，也就只有他那张白净的脸。
顾瞻看着谢延背后那摆满了一堆零食垃圾壳的桌子，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谢延挠着乱糟糟的脑袋，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客气，问他：“你来做什么？”
顾瞻绕开他走进去，捡起地上的一件衣服，往沙发上一挂，“让你来拍戏，你就是这么拍的？”
“要你管！”谢延也跟着走进去。
顾瞻回头看他，“李原跟我说，你拍戏途中遇到了问题？”
谢延一怔，而后耸了耸肩，不甚在意。
此时的他看上去似乎不想谈这个问题。
顾瞻替他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收拾好，“别让人糟心，既然说了会做好，那就好好做。”
听到顾瞻这么说，谢延突然有些暴躁起来：“我让你糟心了？我求着让你糟心了？！”
谢延靠在旁边的墙上，手舞足蹈，“我知道，你不就担心我没法给你赚钱？但整个公司那么多员工，就算少我一个也不少啊，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来盯着我呢？”
“是，公司里比你优秀的员工多得多……”顾瞻看着他的眼神很认真，“但我还是不想放弃你。”
谢延没有感动，只觉得不耐心。
没来由的，非常不耐烦。
顾瞻走到他面前，微垂了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如果我有能帮得上你的地方，你可以和我开口。”
谢延看着面前的人，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而后，是谢延的眼神先放松下来。
他开口：“我……没法共情了。”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的那个字几乎听不到声音。
顾瞻脸色一僵，“什么？”
他很清楚这个问题会对谢延造成的影响。
谢延没有重复回答，而是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点子。
他看着顾瞻的眼里终于带上了几分生气，“你说无论什么你都肯帮我的对吧？”
顾瞻犹疑了半秒，“……对。”
谢延打了个响指，“那就好办了！”
他此时的眸子里泛起了光，和刚才的颓废态度判若两人，后一秒，他拉着顾瞻边往外走边道：“陪我去电影院，也许你在旁边能给我一点灵感，或许那个灵感能把我的共情能力带回来！”
顾瞻道：“等一下，你先……”
没等顾瞻说完，谢延就拉着人往外跑了，拖鞋也没换，外套也没拿，现在的夜晚正寒凉得不行，谢延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T恤，和外面裹得厚厚的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已经到了马路边上。
顾瞻看了看四周的行人和来往的车辆，和前方的人道：“电影院我会陪你去，你先冷静一下。”
谢延却像完全听不到一样，冷风将他的T恤往后吹，勾勒出身体前面的线条，头发也吹得凌乱。
但他却是笑着的，整个人看上去兴奋得不行。
不知什么时候，他松开了牵着顾瞻的手。
他跑到斑马线边缘，回头朝身后离自己的不远的顾瞻笑了下，而后，看也不看前方的红灯，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侧方行车的灯光照到他的脸上，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的手臂被身后一只很大的手掌拉住，整个人身子被拉着往后一拽，后背贴上一片坚硬的胸膛，后一秒，他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按着喇叭从离他很近的前方驶过。
“你疯了？！没看到车吗！”顾瞻朝面前的背影大吼。
他用力的收紧握着手臂的那只手，像是气急了要生生掐出几道青紫的痕迹，脸上的戾气重得可怕。
谢延回过头，几乎是同一瞬间，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漱扑漱的往下掉。
可他本人却像没有察觉一样，一脸迷茫地看着顾瞻，问：“我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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