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23-26日
连续几天,周锐都会在凌晨四点多醒来。
那时翁红月还在睡梦中,他会替她掖一下被角,穿上翁红月给他新买的棉拖悄悄下床,拧亮那盏据翁红月说是陈自力爷爷留下来的老式台灯。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囚徒,在这几百平米的院落内消耗着时间,每天开始的新生活只是对前一天的重复。
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他每天都在心中问自己。安腾已经放弃了对他继续调查了吗?如果安腾认为他已经离开清远了,是否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调查?距离完成他的计划还有多长时间?为了他自己,也为了余岚。
“你怎么醒了,才几点啊?”不知什么时候,翁红月已经从卧室走出来,靠在卧室的门框前。她揉了揉眼睛,朝他走过来。
他抱住她,问她冷不冷,她摇头,贴在他怀里,密不透气。她问他起来干什么。“没事,我就是有点饿了,找点东西吃。”翁红月立刻从他的怀里条件像条蛇一样钻出来。
“那去给你煮一碗馄饨,冰箱里有冷冻的。”为他去做吃的,让她立刻变得精神起来。他拉住她,让她去睡觉,他随便吃点饼干充饥就好。她不同意,挣脱开他的手,跑进了厨房里,往锅中添水,开火。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内疚,在他面前,她是那么顾及他的状况:大半夜他不在床上,要去看看他去了哪里;他说自己饿了,要穿着睡衣为他煮一碗馄饨;他生气了,要想办法快点平息他的怒火——而这才是最讽刺的,因为他明明没有生气,那只是为了让她去主动接受采访的“即兴表演”。
翁红月不想听从他的建议,去代替余岚接受采访时,他能瞬间意识到,及时补救的策略,就是要对她装出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这怒气并没有任何攻击伤人的能力——当然不是她的亡夫陈自力那样的怒气,相反,他只是被误解、被伤害后的一种本能反应,是伪装成以爱之名的愤怒,是假托成不被理解和认可的委屈。如果她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又会作何反应呢?他不忍想象这一幕。
对待李国明那样的人,他尽可嘲讽、算计和羞辱。可是翁红月呢,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从外乡来的悲惨不幸的女人。失去丈夫的寡妇。没人疼惜的缺爱女人。他的出现,如同探进井中的救命绳索,将她从黑暗中解脱出来,只不过她不知道他的手随手都可能松开那绳索。
她掀开锅盖,用汤勺在锅里均匀搅拌着,过一会儿再用漏勺捞出一个馄饨,凉水冲洗后,试探着咬下一口,看上去像是沉浸在煮好一碗馄饨的愉快和幸福中。他忍不住假想:会有一天,他真的爱上她吗?
或者说,他会因为她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而改变他现在的态度吗?只用了几秒钟,他就迅速在脑中否定了自己刚才幼稚的想法,同情并不能转化为爱,更何况他的同情是他利用她之余衍生出的副产品,是他人性中的善的那一面的佐证,仅此而已。他就是抱着这样坚定的想法,吃完了她亲手端来的热乎乎、香气四溢的馄饨。
透过从混沌汤上氤氲起来的热气,她坐在他的对面,单手撑起下巴,专注地望着他。于是,他吃馄饨的一幕也逐渐开始染上表演的气息。
“你打算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走?”他快吃完时,她突然问。这是他们前一晚在聊的话题,她和他一起离开清远。
他说当然要等到从秦源的化工厂拿到满意的赔偿才会离开。她为什么突然问起离开的事情。她默认他们已经成为一体,他离开,必然也会带上她。他起身坐到对面,安慰她不要着急,时间会过得飞快。
“可是你也不能一直都藏在家里不出门啊,会憋坏的。而且,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出去逛逛街,一起吃饭什么的。现在这种事情,我们一件都做不了。”
“就算现在我和你出去,你敢当着镇上的人面,介绍我说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敢出去,我就敢说:这是我的男人,你信不信?”她瞪大了眼睛,大有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他只好投降。她说她现在并不在乎能拿多少钱,“我认真想过一个问题,如果陈自力没死,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沉浸在因缘际会的美好错觉中。他必须纠正她,以防在对待秦源的问题上,她丧失攻击性,“你这种想法,对我说说就好了,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讲出来。到时候人家抓住把柄,说不定还觉得是你我二人害死了陈自力呢。好了,这两天你要去做一件事,组织那些人一起,去一趟市里的环保局。你们到了那,就说去投诉秦源的化工厂有很严重的污染问题,已经威胁到这里百姓的生命安全。”
“我们去投诉管用吗,那政府工作人员,不会把我们轰出来吧?”
他拿出昨天收到的报纸,告诉翁红月,目前国家正在加大力度整治环境污染问题,政策的执行目前已经下放到了市里,市里的督导调查组也已经来了,明确要接受群众的举报。他当然知道,秦源背后的化工集团不可能在市里没有政务系统的关系,但目前若是要闹大,这的确是一个可行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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