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一会儿,丫头们就拿了九只纸鸢来,沈家姐妹都有自己专用的,沈荨将自己旧年的三只纸鸢给了苏筠和王家姐妹,另外几只纸鸢则是丫头从库房里头拿的,都很精致。
不过最精致的自然还是沈荨那只,原本瞧着也没什么不同,就是比别的精致华丽一点儿的蝙蝠而已,但等真正放的时候才能明白其中的好处,那只纸鸢的骨架轻,构造也好,平平顺顺地最先放了起来,飞得最高。但这也不算特别,特别之处在于,等蝙蝠纸鸢飞上天,喝饱了风,从那腹部骨碌碌地又钻出五只可爱的小蝙蝠来,成了一架“五福捧寿”,当真是别出心裁。
众人都叫好。
沈荨得意地道:“那当然了,小二张的张老爷子亲自做的呢!”
小二张的纸鸢说起来也是个传奇,话说张老爷子最开始就是个酒楼的传菜小二,平日唯一的爱好就是做纸鸢,后来被酒楼老板辞掉后,干脆专心做起纸鸢来,渐渐便有了名气,如今已经独成一派,和南边的“排楼”、西北的“燕沙”齐名。
不过张老爷子自六十岁之后,就几乎已经不动手做纸鸢了,这只“五福捧寿”实在难得,便是有钱只怕也难买,也难怪沈荨得意。
沈萃嫉妒得要死,深恨自己怎么就不是沈彻的亲妹妹,王四娘姐妹则都是一脸向往。
只是人一旦得意了,就容易出岔子,天空中好几只纸鸢,必须互相避让着,免得绞了线,否则到时候就不得不绞断线头让那纸鸢飞走,别的纸鸢也就罢了,那五福捧寿的纸鸢却是不能丢。
是以沈荨一直很小心,可惜天不遂人愿,虽然没有和其他纸鸢纠缠在一起,但那只五福捧寿偏偏在收线下落的时候,被风一吹就挂到了不远处的一株百年大树上。
若是别的树也就罢了,叫人砍了就是,但是这百年大树也算是磬园的镇园之物了,沈荨也动不得。
“怎么办,怎么办?”沈荨急得都要哭了。
那纸鸢挂在树梢上,离地面有五六丈的距离,树干部分又是光秃秃的,便是爬树都很难够到。
“别急,叫小厮搬了梯子来,再不行就让他们叠人梯。”沈芫安慰道。
只是树干实在太高,梯子也够不上,叠人梯,叠上五六个人就开始歪歪扭扭,根本使不上力气。
沈荨在下面急得跺脚,眼见着天色又忽然暗了下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那可就糟糕了。
“怎么办?二哥知道肯定要骂死我,今后再也不会给我淘这些了。”沈荨开始掉眼泪珠子。不过即使这样也犯不着令沈荨急得都哭了,只她自己知道,这纸鸢哪里是她二哥送的,根本就是她趁着她二哥不在不问自取的。
“我来试试。”纪澄走上前道。
沈荨眼泪巴巴地看着纪澄:“你会爬树?”
这显然不是爬树能解决的问题,纸鸢挂在脆弱的树枝尖端,根本承受不起人的重量,刚才就有个小厮从树上摔下来,还不知道伤得如何呢。
“我只能试试。”纪澄也不敢打包票,毕竟纸鸢挂得太高了,她让小丫头去她屋里找榆钱儿,将她惯用的弹弓和铁弹子取来。
在沈荨这些姑娘吟诗作画、踏月赏花的岁月里,纪澄大多时候却是在骑马射箭玩弹弓。
弹弓取来之后,沈荨看纪澄就跟看救命菩萨一般,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了,饶是纪澄素来极稳重,也被沈荨看得有些手发抖了,她先试了一发铁弹子,根本够不上那树枝。
沈荨则由屏息期盼转成了大大的失望。
然而纪澄倒是没有放弃,她在树下来回走了好几步,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就选定了现在站立的位置。只见纪澄将装铁弹子的荷包系在腰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莹白得耀眼的手臂,众人几乎没见着纪澄动手,只听得嘣的一下,铁弹子仿佛流星一般射出,紧接着几乎分辨不出先后地大家又同时听得第二声嘣响,然后又是一声,最后还有一声咔嚓脆响。
沈荨等人根本就没看清楚,就见那铁弹子击打上了挂着纸鸢的那枝小小枝条,枝条应声而断,纸鸢也随之落了下来。
下头等着的小厮赶紧上去接了下来。
而就在树枝咔嚓一声断裂的同时,纪澄的背后传来一声叫好声。
纪澄和众人一同转身,却见是个陌生的男子站在不远处。
沈芫已经叫出了声:“大哥。”
原来这个穿着青地卷草纹镶青竹纹墨绿襕边袍子的人就是沈家的大爷,二房的嫡长子沈御。
纪澄早就听说过这个人,十三四岁时就跟着他父亲沈二老爷在西北建功立业,如今已经是四品忠武将军,现在京营供职。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难怪能养出这样一身威压气势,叫人看着他就向面对高山般,只能仰止。
沈家的人都生得不错,这位沈御生得也十分英俊,但因为人看起来太过冷硬,反而让人忽略了他本身的俊秀。
纪澄看了沈御一眼便越发觉得沈家的二房以后恐怕是沈家最有出息的一支。而这位沈家大公子今年才二十有五,曾娶妻周氏,周氏前年难产身亡,留下一个嫡子,如今养在二夫人黄氏身边。
纪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但随即就湮灭了,哪怕就是填房恐怕也轮不到她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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