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照, 夜风送凉。
谢珩盯着那檀木锦盒, 脸色渐渐变了, 温柔缱绻收敛殆尽, 渐增不豫。
三月中旬, 戎楼一行抵达京城时, 端拱帝曾在宣政殿设宴。宴席过后, 戎楼一行连同伽罗都被送回鸿胪客馆歇息,他则与端拱帝密谈,议定与伽罗的婚事, 并为她争得太子妃之位。
此事除了他和端拱帝,旁人绝不知晓,更无从揣测。
而他跟戎楼提起婚事是在数日之后, 稍加推算, 便知伽罗所言属实,绝非胡诌。
那日殿中, 他陈述利弊争取太子妃的名分, 父皇虽怒, 却未过于阻挠, 最终含怒答允。当时他就觉得意外, 而今想来, 才明白父皇轻而易举答应的缘由。
——父皇必定是另有打算,才会敷衍他,待他满心欢喜地去办事时, 派人送了这华美的空盒给伽罗。
其中意味, 谢珩心知肚明。
他看向伽罗,便见她笑了笑,眉目婉转,神色淡泊。
谢珩忽然觉得尴尬,为端拱帝对伽罗的手段,为端拱帝对他的欺瞒。
在他使尽手段将她挽回,拍着胸膛说会护着伽罗时,他的父亲却在身后如此作为,那甚至比上回南熏殿中的言语威胁更令人齿寒,更令他恼怒。
先前端拱帝曾答应他,凡事只与他交涉,不会为难伽罗。那日商议婚事时,端拱帝也为朝堂情势之利所诱,未提旁的要求。而今想来,父皇是将那套敷衍朝臣的法子尽数用在了他身上,先拿言语稳住他,背后仍是照旧行事!
对端拱帝的不满渐而转为怒气,谢珩的手掌按在锦盒,眼底阴云渐渐聚拢。
片刻后,沉声道:“腾出这锦盒。”
“腾出来?殿下要做什么?”
“还给他。”
伽罗微愕,看谢珩不是说笑,忙道:“殿下这是做什么?父皇头回赠我礼物,怎可退回?”
“赠你礼物,却只赠一副空盒?”
“兴许是父皇有意赏赐,宫人一时疏漏呢?”伽罗柔声,挽着谢珩手臂,将身子贴近,抚平他胸前衣衫,“何况这锦盒质地绝佳,装饰精美,本就是难得的珍品。古时还有买椟还珠的事,木兰为柜,熏以桂椒,若是投了眼缘,这些器物比珍珠宝石还能名贵。这锦盒本身贵重,何尝不算重赏?”
“可是——”谢珩沉声,怒气未收。
“可是什么呢?”伽罗截打断他,回身将那锦盒郑重收起,“殿下瞧,盒中如今不是有宝物了吗?金玉珠宝,哪样比得上这金册印绶?假以时日,这锦盒之中必定盛满珍宝,胜过父皇的任何赏赐!”她抬目睇过来,烛光下眼波如水,明亮湛澈。
美人丽色,语气稍带轻狂张扬。
这样的伽罗令他意外,更令他欣赏——
她毕竟是阿耆的公主,即便荣光不再,骨血之中却仍藏傲气。
谢珩伸臂,将伽罗重重抱进怀里。
比起他结实孔武的胸膛手臂,伽罗的身子显得格外单薄。她靠在谢珩怀中,能察觉他胸膛的起伏,显然是极力克制怒气。然而生气又有何用?他与端拱帝毕竟是至亲父子,仅凭一副空盒的揣测,难道真要冲到麟德殿,父子争吵一通?
即便争吵,又能有何益处?
伽罗沉默片刻,待谢珩怒气渐消,怀抱收紧时,才缓声道:“我特意拿出这锦盒,原本也不是要让殿下恼怒生气,只想往里头放些东西,算是给自己鼓气。其实前路艰难,殿下早就知道,我既决意回京,便是想好了要迎难而上。气怒无济于事,往后我留意些也就是了。”
“是我疏忽。”谢珩沉声肃容,“往后我也会留意。”
伽罗“嗯”了声,将那锦盒收起,拿旁的话题岔开。
……
当晚沐浴后就寝,谢珩兴致勃勃,伽罗因身下难受,死活不肯就范。
谢珩昨晚尽兴失控,瞧她今日行路艰难,嘴上虽不说,心里也自后悔。想要瞧她伤处,帮她抹些膏药,伽罗毕竟初为人妇,害臊之下哪肯答应,硬是将谢珩赶到侧殿书房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待她自抹了膏药,穿好衣裳,才请他回来歇息。
床榻宽敞,伽罗躲在里侧,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谢珩侧躺着瞧她,但凡将手臂伸进她被窝,都被驱赶出来。
美目含嗔,芙面带怒,别有风情。
谢珩从前还会稍微端着东宫储君的威仪姿态,自被伽罗戳破假装负伤的事后,脸皮不翼而飞,被伽罗嗔怪也不以为意,反露无赖态度,叫伽罗恨也不是,笑也不是。逗了几回,见伽罗哈欠连连,才停了折腾,规规矩矩躺好。
不过片刻,果然见她阖目入睡,呼吸平稳。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探手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睡至天明。
*
东宫既已有了主母,谢珩特地抽出半天时间,命宋澜将众女官仆妇召集齐全,于芙蓉陵中拜见太子妃。
伽罗盛服丽容,端坐殿中,受了众人拜见,也将主掌日常诸事的女官辨认齐全。
按制,东宫设司闺、司则、司馔三位从六品的女官,底下再设分管详细事务的女官女史,伽罗若有吩咐,安排她三人即可。
宋澜在东宫的资历最老,居司闺之位,主掌宫人名簿及闺阁钥匙、纸笔帷幄等事。司则名叫陆双卿,曾是尚书之女,后因家中获罪,八岁便没入宫中为婢。后因性情聪慧、心地良善,做事又细致,渐渐出头,这回选做女官,主掌首饰衣裳及金玉珍宝等物,态度甚是恭敬端正。司馔名叫黄莺,身材微丰,圆圆的脸颇为喜气,出身微末,却因有厨艺出彩,又粗通药理,意料之外地得此职位,也甚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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